给女儿（组诗）
◎马笑泉
画钥匙
哦 宝贝
请原谅我把书房反锁
请原谅我如老僧入定
你的敲门声如鼓点击打在我心上
你的呼唤由软语上升为呐喊
但是 这部书稿拖延已久
出版社的阿姨在焦急等待
即便无人催促
爸爸也得为艺术和梦想而奋斗
哦 宝贝
我多么想如你那样
终日在云端上玩耍
拿积木构筑自己的梦想
随时可以推倒又重来
相比一砖一瓦修建小说宫殿
爸爸更享受在别人的宫殿中闲逛
世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欣赏艺术
创造它却难免深陷于惶恐和焦虑
我愿你一生逍遥衣食无忧
流连于美又能袖手旁观
此时你从门底塞进一张纸
我听到你语气庄重地说：
爸爸 我画了很多钥匙
可以把门打开
吹泡泡
你喜欢用积木搭建梦想
或者揉捏彩色橡皮泥随意改变梦想
但你显然更热爱吹泡泡
因为它们就是梦想本身
无可挑剔的光洁球体
比白云和风更加轻盈
在阳光中闪烁着梦的光泽
当我陪伴你在黑夜继续吹泡泡
在手电筒的注视下
它们的身体内部闪现出
神奇的钻石或者小星星
总是在瞬间就迸散无踪
这反而使你更快乐
你嘟着嘴 以罕见的专注和小心
吹出一个更大的泡泡
然后笑指着 追逐着
再次因它的消失而欢呼雀跃
这就是对待梦想的正确态度啊
宝贝 愿你能保持终生
梦想就是为了给做梦人带来快乐
出现过 飞扬过 便已完成了使命
荡秋千
你在时光的缝隙中自由晃荡
仿佛永远不会一头栽入
成熟 世故 沉重的烦恼
仿佛永远都能在微小的事物中
汲取无穷的幸福
仿佛坐板和绳索都悬挂在天上
你轻易就能抵达云朵和飞鸟的位置
无论高高扬起还是迅速回落
你的笑容都如白莲纯净 粉蝶轻盈
如果不是你 小天使
这简单的设施怎能焕发出如此的生动
人生的起伏也不过是在荡秋千
但大人们常为之困惑 焦灼
甚至匍匐在地 嚎啕大哭
孩子 往后你春风得意或时运不佳
都要如此刻这般单纯 专注
紧紧攥住风中飘过的每一丝欢乐
纸飞机
许多次饭后散步
你都要我折一架纸飞机
你不想送它去星空
只是一次次挥动手臂
看它在尘世滑翔 盘旋
或一头栽落
你的大眼睛闪动着光芒
远比日益暗淡的星星有神采
你清亮的笑声从未被汗水打湿
夜色沉郁 灯光迷离
正如我们必须面对的生活
但你凭一架小小的纸飞机
就化解了它的沉重和复杂
单纯 轻盈
这是多么美好的品质
让我仰望 感动
松弛了紧绷已久的神经
乖宝哦
希望我老得走不动的时候
还能为你折一架纸飞机
马笑泉简介：1978年生于湖南隆回。现任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湖南省小说学会常务副会长。著有长篇小说《迷城》《日日新》《银行档案》《放养年代》《巫地传说》，短篇小说集《幼兽集》《回身集》，中篇小说集《对河》《愤怒青年》，诗集《三种向度》《传递一盏古典的灯》，散文集《宝庆印记》等。有作品被译为英、法、意等文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