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奇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国家一级美术师
湖南省中国画学会副主席
第五任齐白石纪念馆馆长
三社美术馆馆长
痛爱交加的描绘与表达
——读陈小奇近作《乡村乐队》
◎刘剑桦
艺术家要成为同时代人,必须有一种视觉上的人文主义,也就是引入文化的维度,从精神性的角度切入这个时代的精神内里。落到本文的归旨,即:对人而言,最有意义的东西,最强有力地吸引他的东西,就是生命的极端时刻;这个时刻,因其刻骨铭心的本质、最为切心的情怀,成为持久的感官吸引,或另一意义上的幸福的可能性。我们的庝痛可能因这种吸引而翻倍,而幸福的强度同时也增大,如果我们最终服从其吸引的话。显然,幸福不单指那些具有持久价值的东西,还意味着短暂之物事。从这点出发,陈小奇的《乡村乐队》,我以为便是将他生命极端时刻一种强有力吸引他的“短暂之物事”,作出了痛爱交加的描绘与表达。
新时期以来,艺术家们的言说方式,因时代节奏的加速而发生了巨大变化,相当多的描画处于一种高铁状态,语言的指向与观念的纷呈,似已出现一种颠覆之势。虽然这种状态的创作能够呈现一种与时跟进、缤纷腾跃的景象,但也不可无视其可能存在沉淀不够的问题,或因匆忽的快意而伤及艺术品质的隽永。徜徉其间,我或许更欣赏那些在怠速状态下潜心耕作的艺术工作者。陈小奇便是这样一位倔犟的躜行者。这是一个有着泥土底色的画家,种过田,烧过窑,当过大队文艺宣传队队长,乡村始终是他主要的创作题材,他的画笔与情思自始至终穿梭于草野民间,读他的《乡村乐队》,只是进一步鉴证他如何从人生的亲历中凹凸出一个南中国乡村独有的板块,对曾经的文明的一次重新扫描与阐释,这个板块因与当下多元文明的日渐疏远,反而有了格外亮眼的光彩。
在当下的中国画界,水墨的话题愈来愈显得沉重,因为它总是与“当下性”、“文人情怀”等预设的使命联系在一起,到头来绘画很容易便成为某种思想、文化立场的图解,由此而催策那些随风而行、随利而往的画者以投其所好的视角在书斋中鼓捣出某种与之相关的艺术理念,进而再附庸一个绘画模式与之相匹配,以至于绘画的视觉性、身体性与打动人心的力量逐渐被削弱了。值得高兴的是,在小奇的绘画中,直抵人性的表现取代了艺术理念图解;源自生活与心灵召唤的表达取代了概念化、趋同化。我并不否认艺术家在创作中所进行的理性思考,小奇就似乎是从西方现代绘画与中国传统水墨中吸取养分并加以理性嫁接。而我更想说,小奇是通过画面让自己的视觉趣味与精神向度以及个我情怀在说话。趣味和情怀和精神向度紧密相关,它是感官所触、所碰、所撞击出的感受,是生理基础和生活经验的反映,是个体所接触到的所有文化现象的融汇结果;它以个体感官的方式体现出来,却最可能与他人产生共鸣。他的《乡村乐队》中,那些直接从当年身边的在场中拿来的人物形象,那些看似随性却形诡神似的动作表情,那些野风嘡嗒的垄亩背景和农家器物,连同那些极具特性的个人图式,以及那些不拘形式所带来的秩序感,密集空间所产生的丰富感……均来自于他的人生经历与生活本面,却分明已经在我这个观者的内心产生共鸣。
艺术作品是一个艺术家的命运图谱,艺术家的创作往往也是艺术家自己的精神“城堡”。小奇的《乡村乐队》以及他的一系列乡村题材创作,实际上也暗含了命运,并在中国水墨这个艺术层面上建构了类似宿命的精神归隐,书写了自己对于命运的理解,回答了到底什么才是“我思故我在”这样一个既古犹新的语词之要义。这是艺术家对于重要命题的一种发挥,也是艺术家对于这一问题的回应。 我想小奇在创作这些作品时,一定自然而然便将千百年来活色生香于乡村的那些极其泥土、极其民间的乐律与自己内心的旋律相互交融,他的心神徜徉在他的老家——那个地僻天远的涟水河畔,忘形的美妙难以自拔,他恣意、纵情于家乡的音乐与山水之间,似乎已经听到了那种土腔土调的回声,听到了乡亲们粗砺浑重的呼吸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他的《乡村乐队》中,形成了痛爱交加的混声。可以想见,在整个作品的完成中,小奇一直处于这种“老土”音乐的状态上,艺术语言也就随之而舒展、旷放,他身体中的音乐的基因充分复活,并形成野色嘹亮的旋律。亊实上,我以为这既是小奇对家乡音乐的眷顾,也是对家乡与自我的眷顾,更是为渐行渐远的曾经的文明存在留下证词,也留下眷恋。
综观当下的乡村题材绘画,人们对乡村的印象通常停留在抒情诗一样的田园牧歌和稻浪千重、林茂山青、人欢牛腾等脸谱化的象征物上,而对于贫脊、或缺、疼痛、期盼,往往想不起来了。有时候,我们可能过于在意对于艺术的“发现”,而忽略了艺术应承载什么、表达什么,以至于创作往往是在不等号里找寻某种模糊的对等性,隔膜而浅表。但小奇借助他真诚的眼睛,重新呈现了一个他所知道、所切肤了解的乡村。如果说他的作品中不乏对乡村的赞美,那一定不是从太阳的角度给予溢美曝光,而是以一个从严冬走过来的人去富有温度地感怀;如果说他的作品中充盈着对乡村的忧患与悲悯,那一定不是从同情者的角度给予苍白的宽慰,而是以一个冑裔、手足者的身份在泪哭、在疼痛、在怜爱。因此,这组由不同尺幅所完成的30多件作品,实际上贯穿了一个乡村之子对于生他养他的那块土地的真切的痛爱与深情的顶礼,并把这种痛爱与顶礼放入他沉郁的水墨语言系统,转圜至他毕生的故园长望之中。无疑,无论广袤的家园、乡村如何苍茫,当小奇凝眸回首,心头掠过的肯定不仅仅只是苦涩与寒意,也会有飘洒在蓝天下、挥洒在皓白宣纸上的祝福。
真实性往往是对一个文艺家的最终检验,也是对艺术作品本体的最终检验。当一个艺术家完成了一件艺术作品,在观者这里却刚刚开始,观者在“描绘了什么”的疑问中寻找这件作品最为重要的核心即真实,它是一件作品的有效性。小奇的《乡村乐队》以及他的一系列乡村题材的创作,正是以一种痛爱交加的描绘与表达,在完成一个直抵核心的美学命题:对真实性的敬畏与守护。
《乡村乐队》创作随笔
◎陈小奇
近年,我创作的“乡村乐队”系列,其实是我对生活经历的反刍。就像一头牛,首先大把大把地咽下一些干枯的稻草,把个胃胀得桶大,闲下来的时候,半卧着,将四肢跪伏在圆鼓鼓的身子下面,眯着眼睛,偶尔用两扇大耳朵搧走那些长脚螟子。然后,慢慢地将先前胡乱塞进胃里的稻草反刍出来,放在嘴里,优哉游哉地咀嚼着,直嚼得下巴白沫如注,惬意时还会打几个响鼻……
我二十岁之前,在老家担任大队团支部书记兼文艺宣传队队长,隔三差五和乡村乐队的爷们厮混在一起。
乐队的鼓手叫苦螃屎,长得又矮又丑,眼睛眉毛挤在一堆,嘴巴钻得像个猪八戒。
操钹的一个叫猫四哥,一个叫二驼子,猫四瘦的像猴子,二驼子总是弓着背,耷拉着脑袋,二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的胯里。
打大锣的叫幺爷。幺爷其实只有三十出头,喜欢戴一顶鸭舌帽,帽子下面露出一张莫名其妙的苦瓜脸。
敲小锣的叫贱结巴。贱结巴平时轻易不发话,一开口便把脸胀成猪肝红,第一句话总是:“俺嬲、嬲、嬲嗯的娘都不好来哩……”
吹唢喇的叫细山癫子。细山癫子人长得标标致致,只是好酒贪色,刮瘦刮瘦的身子像根风都吹得走的毛楠竹,他右眼皮有点吊,吹起“粽叶子飘”的老曲子,不换气不要紧,还要用吊眼对着看热闹的堂客们时不时地射几束媚眼。
每当苦螃屎把眼睛一瞪,用鼓棍子在鼓边上“当、当、当”地敲三下,开场鼓点就会像暴风骤雨般倾泻而来,乐队成员,便会各司其事,在明快的节奏和喧闹的旋律中歪歪斜斜、摇摇晃晃、高高低低,一个个像得了猪婆疯……
在那个年代,我们乡村乐队,闹热红白喜事,丰富农村文化生活,同时也滋润着我们那一颗年轻的、干涩的、分裂的、卑微的心。有人问我,为什么会那么痴情地用水墨方式表达“乡村乐队”中的不同人物呢?我告诉他,湘潭人说的——呷多了脚鱼,会打鳖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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